即便你没有听说过《虎兄虎弟》,你也会听说过导演让-雅克·阿诺的其它作品,如《狼图腾》(对,就是冯绍峰主演的《狼图腾》)。
让-雅克·阿诺,一个钟情于动物世界的法国导演,在2004年上映了一部讲述人与虎的动物电影。
虎兄虎弟的故事生动自然、惹人怜爱甚至催人泪下,宛如一部动物童话,但其背景信息,却隐喻了残忍又现实的东南亚殖民历史。
电影开端是自由生活在柬埔寨丛林的老虎一家,他们在人迹罕至的石雕神像群落定居,镜头沉静地划过长满青苔与藤蔓的石像,就好像历史湮没在时光里。
但老虎一家的平和生活很快被打破。猎人与老虎相遇,杀死了虎爸,捉走了虎哥,只有虎妈带着虎弟逃脱。
虎哥辗转被卖到马戏团,成为观众表演跳桩、钻火圈的赚钱工具。
虎妈带着虎弟再一次被围猎,虎妈逃脱,虎弟被捉,上贡为当地国王的私宠。
幸运的是一次节庆表演上,马戏团明星虎哥与国王私宠虎弟同时被带上斗兽场,观众期待的恶虎相争并没有出现,虎哥与虎弟相认,逃出了囚笼,回归了自然。
在虎哥与虎弟的故事中,有虎哥、虎弟被捉的无奈,虎妈寻子的艰难,以及最后获得自由的两只大猫的快乐。但这故事却不敢细读,因为字里行间全是殖民地人的麻木与苦难。
虎哥虎弟的灾难始自殖民掠夺。在西方殖民时代,无数私人猎手趁机到各殖民地掠走大量珍宝,他们寻找当地的资源,雇佣当地人为助力,以微薄的雇工费将当地几百上千年的累积收为私人财产。电影中西方猎人受东南亚石像高价的诱惑来到柬埔寨,雇佣当地人深入丛林挖掘传统石雕像。而看整支队伍,只有猎人自己是白种人,真正拆毁石像并搬运的都是贫瘠瘦弱的亚洲面孔。殖民地的历史文明被西方工业文明发现,但殖民地却没有足够的实力与眼光保护属于自己的传统,民众无知,政府势弱,这是所有殖民地的悲哀,更何况殖民者无孔不入。
为了赏金,狡猾的村长向政府举报了猎人盗猎文物的行为。但可惜的是他举报的政府还是法国人的殖民政府。于是这批石像文物还是属于猎人,只不过多了一个内部分赃的步骤,只需猎人向殖民总督慷慨分享一点儿,就能轻松带走他的“纪念品”。
逃走的虎妈与虎弟面临更紧张的追捕,只因殖民总督想要讨好国王以获得修路批准。可实际上强势的殖民者傲慢地面对殖民地的一切,讨好年轻的国王也只是为了给他们实质侵略的行为套上合法的外衣。他们表面上逢迎国王像老虎一样威武,背地里讥讽他钓鱼都会掉进水里去。
殖民地国王是否是个草包难以评价,就以枪法来说,在殖民总督的花式吹捧下,他击中了虎妈,却只中了左耳,给了虎妈逃脱的机会。总督笑着答应国王一定把虎妈抓到,但实际上只买了一张虎皮,并在右耳上伪造了伤口。国王收了虎皮,他清楚地知道总督造假却仍配合摄影师拍照。他理解一切,却什么也做不到,这是隐忍还是无能都不重要了,因为呈现在外的永远都是一个被殖民者环绕的草包国王。
所以观众也不必奇怪电影后半段里矮胖国王突兀的戏份。国王给虎弟带上他父亲的首饰,问这只关在笼中的猛兽:“你记得你的父亲吗?它是不是丛林之王?我的父亲是。你的父亲会对自己的儿子失望吗?不,你的父亲也许不会。”年轻国王沉思的眼神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如他的言辞平淡,在他的所有镜头里,他频频提起他的父亲,并希望自己能够像父亲一样强大,只有在独自面临囚笼中的虎弟时,才诉说自己与父亲相比的不足。毕竟没有哪个执政者希望自己的国土成为殖民地,但这也由不得他选了。
国王是一场名为殖民游戏里的虎哥虎弟,同样失去父亲,同样被困,在与殖民者的对手戏中,他与他的国土、国民是鲜美的猎物。值得庆幸的是,虎哥与虎弟最终脱困,回归自然,而柬埔寨也在1953年摆脱了法国的殖民统治,经历了90年的殖民历史,这个国家终于宣告独立。
以殖民的视角再去看虎哥虎弟的经历,虎哥经历了贩卖、展览,它学会了跳桩、钻火圈,从表演舞台下来后习惯性地钻回到笼子,它已经被驯化了,有了奴性。而虎弟被饲养、却在与狗的争闹中激发凶性,它主动反扑驯兽者,为自己与虎哥赢得了逃回自然的机会。而讽刺的是,追踪虎兄弟的猎人用火攻的方式将两虎围住,却是虎哥用习得的跳火圈的技能带着虎弟脱离了困境。虎哥有了面对火焰的胆略,被殖民者也终于习得了工业文明的武器。
所以一部《虎兄虎弟》不仅仅是动物的故事,导演让-雅克·阿诺的编排使这部电影的内涵变得丰富,他曾说:“《虎兄虎弟》蕴含了三种我最痴迷的东西:动物世界、神秘的宗教文化和欧洲殖民地。”电影的最后,殖民总督的儿子亲手摘下了虎弟的项圈,捕杀动物的白人猎手面对虎哥放下了来福枪,他重复着对不起,终于对这一场血腥捕猎有了悔悟。
也许这是电影面对殖民史的回答,但作为电影的观众,作为同样经历殖民的国人,面对近百年的屈辱史,又该如何作答?